6月4日午后得知洪禹同志去世的噩耗,心情一直不能平静。洪禹是延安时期的老同志,理论界的前辈,一生为宣传马列主义、毛泽东思想作出了积极的贡献。改革开放以后几年,他主持中央宣传部理论局的工作,为贯彻邓小平解放思想、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作了很大的努力。
洪禹同志是福建南安市人。我和洪禹认识是在“文化大革命”中。那时我们都作为旧市委、旧中宣部的干部,集中在市委党校审查。有一天,中宣部斗“黑帮”,我正好在场。有一位显得有些瘦但目光炯炯的小老头正在挨斗,造反派让他低头认罪,他拒不低头,造反派揪着他的脖子往下按,他用力抗争。中宣部一位同志告诉我:“他就是洪禹,怎么斗他也不低头。”当天下午,我在院子里碰到他,一问才知道我们是小老乡。当天晚上,洪禹躲过造反派的视线来敲我的门。他一进来就说:“我是来请教你的,你说,共产党员的头能随便低下吗?”我说:“这是非常时期,非常现象,可以不去计较。”洪禹不以为然,他说:“假若有一天回过头来清理这段历史,共产党员要不要因为向造反派低头作检讨呢?”看来他对这场史无前例的“文化大革命”,始终就认为是错误的,总有一天会受到“清理”的。我佩服他政治上的高瞻远瞩和坚定性。
革命的乐观主义使洪禹在任何艰难困苦的境遇下都不气馁。记得在我们认识之后不久的一个星期天,他约我去他家作客,我向他讨个详细地址。他爽朗地笑了;“好找得很,你到沙滩就会见到满街都是‘砸烂叶茵狗头’的大标语、大字报。沿着这种标记走,走到没有路了就是我的家。”叶茵是洪禹的夫人,当时任中国音乐学院的党委书记,是一位忠诚的党的领导干部,却被造反派打成“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”。果然,我按照洪禹的说法,不很费劲就找到他的家。洪禹住家的房门上贴着“坚决揪出叶茵,砸烂叶茵的狗头”,“叶茵”两字还用红笔打了××。我敲门时,洪禹迎了出来:“怎么样,好找吗?”我点了点头。洪禹很得意:“这些大标语,至少可以起到帮你带路的作用吧!”开阔的胸怀,乐观的精神,构筑了洪禹崇高的思想境界。
洪禹同志早年参加革命活动,1938年到达延安,在延安鲁艺从事研究工作。延安审干期间,他受到错误审查,又长期不给作结论。这种情况当时在延安很普遍。洪禹就给毛泽东写了一封信,申诉他“被毫无根据地怀疑为国民党特务,抢救运动后,又长期不作结论。”他认为这“对党对个人都是极为不利的。”并说千万不能因为革命节节胜利,“就以为多一个人少一个人算不了什么。”毛泽东对此非常重视,亲自给洪禹写了一封信,表示“应当同意你的意见”,并让洪禹去找安子文“当面商量解决”。毛泽东特地嘱咐:“在你的问题得到解决的时候,请你告知我你是如何解决的,我愿意知道这事的结果。总之我感觉对你及许多同志很负疚。”毛泽东的信写好之后,怕洪禹收不到,亲自派警卫员当面送给洪禹,表现出毛泽东对洪禹的关心和爱护。此后,洪禹和许多人的问题都得到了解决。
“文革”之后,洪禹同志重新到中央宣传部理论局工作。他参与了真理标准的讨论,参加了理论务虚会,坚决拥护十一届三中全会精神,拥护邓小平提出的改革开放路线。由于“文革”造成的遍地冤案,正待平反,当时家乡福建有个地下党冤案,涉及不少早期投身革命的老同志,他们及亲属经常跑来北京告状,许多人找到洪禹。洪禹总是不遗余力地帮他们向中央反映情况。有一次,有位闽中地下党负责同志因冤案被囚,其姐从菲律宾来探视未果,跑来北京找洪禹。当天晚上洪禹找到我,要我和他一起去找在福建工作过的老同志。随后,洪禹又设法向胡耀邦同志反映,并得到耀邦同志的过问和干预。同时,他为这件事跑了中组部、最高人民检察院等许多单位,找了许多人。尽管寒风凛冽,他还是骑自行车或挤公共汽车,从不用公车。他努力向中央反映情况,为福建地下党冤案的平反,做了许多重要而有益的工作。
洪禹俭朴自律,从不搞特权。离休之后,按照他的级别和经历,他是可以用公车的。但他总是骑着一辆自行车,年近八十还在大街上骑自行车,总有点为他担心。果然,有一次在北海大桥被汽车撞伤了,休息了两个多月。借此,叶茵同志和我都劝他不要再骑自行车了。但他伤好了之后照样骑,他说:“我还是要骑,骑到八宝山为止。”他实现了自己的诺言,他没有居功自傲,也没有倚老卖老,始终是一个普通共产党员,一个普通的老百姓。
得知洪禹去世的消息后,我和夫人王宏志立即赶到他家里。叶茵同志非常悲痛,正卧病在床,她说遵照洪禹同志的嘱咐,不举行任何告别仪式,只由子女护送到八宝山火化,把遗骨放在红军墙里。我以为这样很符合洪禹同志的性格和作风。随后,我们来到洪禹遗像前致意和默哀,灵堂没有过多的装饰,一切都按洪禹生前的意见进行。我们面对着洪禹同志的遗像,他安详、自慰,好像一直在微笑着迎送每一位来访的同志和朋友。他那共产党员的风范、质朴自律的作风、崇高的精神境界永远值得后人垂青。